第二十一個同樣悶熱的夜晚,妳終於靠近聞了我的手,即使只有短短一秒鐘,我仍能感受到妳對我產生的信任感。妳輕輕的喵叫了一聲,圓潤透徹的雙眼惹人憐愛的望著我,好似在尋求一個遮風避雨的住所。
妳是一隻穿著白色襪子的小虎斑貓,頭小小、身體大大的,和家裡的貓長得神似,不同的是妳的右耳上缺了一小角,查了資料才明白,那是流浪貓結紮的記號。妳的眼神裡充滿好奇心,卻又十分恐懼,總是小心翼翼的前進又迅速退後,就好像妳曾經受害受騙過,對人類充滿了警戒心。那天晚上躲進陽台偷看屋內的白貓,是這附近的小小鄰居,兩隻貓在陽台與陽台間跳來跳去、玩著捉迷藏,總是讓家裡的貓兒子探頭又探尾,看起來既羨慕又嫉妒。
不曉得什麼原因,讓白貓決定來到這個陽台。白貓坐在陽台紗窗門前,大大的眼睛望著我,當時的我天真的妄想著,要是這小傢伙連續三天都來門前報到,我就餵牠吃點東西。沒想到這白貓好似讀了我的心,竟也真的連三天晚上坐在陽台上對著裡頭喵叫。我又驚又喜,蹲在陽台上學著貓兒叫,家裡的貓在我身邊瞪著白貓,白貓卻向著我說話,那雙美麗的眸子透露著訊息,而我則順從白貓的心願,兌現我們一人一貓之間的承諾。 妳則是白貓帶來的小跟班。妳總是怯怯地跟在白貓屁股後面,白貓就像老大姐,總是先吃飯先喝水,吃飽了才讓給小跟班吃,小跟班搶了食白貓還會動手拍妳的頭,好似在教訓小跟班沒有規矩。我總是笑著欣賞妳們兩貓之間的互動,時而試探著妳們對我是否放下戒心,然而野貓的戒心重得很,總是躲得遠遠的等待放飯,等我抽回了手才肯靠近來吃。 我們彼此都養成了習慣,每個夜晚我總是在聽見妳們的呼喚後,拎著飼料與水倒在乾淨的碗裡,盤腿坐在房裡隔著紗窗門等妳們吃完。而妳們也養成了習慣,習慣在夜晚的時候,出現在我的陽台陪我說說話。妳們都在哪裡流浪呢?下雨天又躲在哪裡?越是與妳們接近,就越是萌生起一個接著一個的疑問,我開始搜尋流浪貓狗的相關資料,然而越是了解卻越是感到無能為力,僅憑著隻身的微薄力量,又能改變多少流浪動物的宿命? 原本是兩隻貓如影隨形,到後來只剩下妳一隻小跟班貓,獨自在窗台上輕聲呼喚。白貓去了哪裡?我不敢假想,只希望是哪個好人家將白貓收留了,給了她滿滿的愛與包容。我想起白貓帶妳來那一天所說的話,也許是白貓大姐將妳這小跟班託付予我照顧的意思吧。小跟班偶爾靜靜的趴在平台上曬太陽,偶爾則是隔著紗窗與家裡的貓兒談天,也許妳與家裡的小公貓早已默默的成為好友,總是可以一搭一唱的喵來喵去。每當妳在夜晚中來訪,我總是戲稱妳是家裡貓咪的小女友。 而那第二十一個夜晚,妳終於聞了我的手。妳一步一步靠近,一點一點收服我的心,妳的眼神裡少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恐懼,反而增添了點雀躍與期許,當妳嗅著我的手指,傻呼呼的看著我時,我甚至覺得再多養一隻貓好像也沒問題。妳一步一步靠近,越來越勇於親近,雖然妳還不肯讓我撫摸妳,沒關係的,即使只是隔著一層紗窗,就讓我靜靜注視著妳,只要妳不再受飢餓之苦,只要妳願意,妳隨時都能靠得更近。 我們甚至將搬到更大的屋子裡,添購更多貓玩具、搭建起貓的樂園,只要妳願意,我會為妳留一個位置,為妳提供住所與食物,只希望流浪動物能有好的歸屬,不再挨餓受凍、不再受人驅趕、不再擔憂車水馬龍。只要妳願意,妳隨時能踏進這道門,與我們度上幸福的日子。 (刊登於聯合報繽紛版2017/1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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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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