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趴在桌上,右手食指反覆敲著鍵盤上的同一個按鍵,面露無趣的樣子,他已經瀏覽過好幾個部落格、玩過好幾種遊戲,原本很熱衷於玩線上遊戲的男孩也因為玩膩了原本的遊戲而正無聊的發慌,儘管再怎麼無聊,男孩卻一點也不想離開電腦桌去做一點別的事。
滑鼠右鍵一按、滾輪一滾,螢幕跳出了一個網頁,他打開了自己的部落格,又再重新瀏覽了一次。忽然,旁邊的廣告連結上的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內容主打著能夠在遊戲中將厭惡的人設定成怪物,進而擊垮之,這好像是某種遊戲的廣告,但男孩卻連聽都沒有聽過這一款遊戲。 「看起來好像挺有趣的。」男孩微微笑,便移動了游標,在那一行文字上頭點了一下。 喀答一聲,男孩房門被打了開,男孩的母親從門縫探出頭來,皺了皺眉。 「阿文啊!叫你叫了好幾遍,在房間怎麼都不應聲呢?就叫你出來走一走別再玩電腦了!」母親嚷著,又開始了每天至少一次的嘮叨,唸著男孩放假總是宅在家裡,也不幫忙做一點家事等等。男孩左手拄著脖子,閉著眼睛等著母親唸完,滿臉的厭煩惹得握住滑鼠的右手都懶得動一下。 好不容易,一通電話停止了母親的嘮叨,房門再一次關上之後,男孩才又將視線放回電腦螢幕上。映入眼簾的,是已經載好的新遊戲介面,一片白之中,出現了幾塊矩形,電腦要玩家輸入一連串的名單,當然,是玩家最討厭對象的名單。 男孩想了片刻,很快的輸入了幾個平時在校總欺負他的同學的名字、最討厭的老師的名字、一天到晚發出怪聲吵得他睡不著的鄰居、上學路上總是吠他的狗、最愛和他搶東西的弟弟、動不動就哭害他總是挨罵的妹妹......最後,還有總是罵他唸他兇他的,媽媽的名字。 輸入完之後,男孩按下了「play」鍵,畫面接著出現了幾隻小怪獸,男孩沒兩下便能將他們打敗,但是打敗了他們之後就又會出現新的敵人,就這樣一直打一直打下去,就在男孩終於擊倒了五十隻小怪獸並且對這遊戲感到失望時,畫面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氣質出眾的女人,她白皙的皮膚粉嫩得很迷人,而勾魂的笑容也惹得男孩忍不住對著她瞧,女人向著男孩道謝,說著感謝將她從魔獸之中救出來之類的老套台詞,儘管內容了無新意,男孩卻早已不在乎那麼多了,只是直直盯著畫面裡的女人看。 女人伸出了右手,邀請著玩家繼續玩下去,她的眼睛就像會笑一般不停的牽著男孩的心,而男孩也一愣一愣的,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想要去牽那女人的手。指尖,不停前進,就快碰到螢幕,此刻的男孩早已失去了意識,眼神沒有任何焦點,而畫面中的女人露出了邪惡的一笑,手臂頓時穿出了螢幕,將男孩抓了進去。 一個重心不穩,男孩在一大片草地上跌了個跤,痛得哇哇叫,正想爬起身來卻又被一股推力給壓在地上,他勉強的抬起頭,一腳踩在他身上的,正是最愛霸凌他的那一位同學。 還搞不清楚狀況,對方已對男孩發起第一道攻擊。男孩一面迴避著對方拳頭,一面努力的思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樣一想,他才猛然理解爲什麼遊戲一開始要他輸入那一串名單。眼看著自己只有挨打的份,男孩再也無法忍受被欺負的滋味,他發狂似的猛力揮出一拳,敵人居然應聲倒地,第一回合就這樣結束。男孩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拳頭,還在隱隱作痛著,有一點難以置信自己擊倒了對方,但遊戲並沒有留給他太多驚訝的時間,隨即出現的是下一個對手,男孩最痛恨的老師。 帶著首次勝利的興奮,和洩恨似的心情,男孩呼了呼拳頭,硬是一拳揍上對手的臉,一下接著一下打,當然自己也多少挨了幾拳,揮著揮著,不知是起了報復心態還是打出了興趣來,男孩突然愛上了這種,打敗痛恨之人的遊戲。 打敗了最討人厭的老師,男孩接著又揍扁了沒品德的鄰居、打趴了沒教養的狗,看著遍地哀嚎的敵人,男孩心裡竟感受到了一種無比滿足的成就感。男孩嘴角微微牽動著,眼神裡只剩下一個字,「贏」。只要打敗對手,就能享受到如此的快樂,又何樂而不為呢?男孩竊笑著,摩拳準備打敗下一個敵人。 未料出現在男孩眼前的,是小了自己一歲的弟弟。 弟弟對著男孩微微笑,一點攻擊的意思都沒有,男孩納悶的看著弟弟許久,不懂這是不是又在玩什麼把戲。回想著過去與弟弟發生的每一次爭吵,男孩就越發脾氣,常常想著,要是沒有弟弟就好了的他,怎麼能放棄這樣報復的大好機會?一個箭步,男孩揍向弟弟青澀笑容的臉。這一拳打在兄弟身上,手卻逕自痛了起來,男孩皺了皺眉頭,揉著發疼的手。 「大哥!」聞聲,男孩一轉身,看見的,是家裡最小、還在唸幼稚園的妹妹,她燦爛的對男孩笑著,天真無邪的臉孔有如天使一般,讓所有看見她的人都忍不住想捏捏她可愛的臉蛋。妹妹一小步一小步走向男孩,男孩卻開始猶豫。過去,小妹總是惹麻煩,每次一哭媽媽就罵他欺負妹妹,出門也總是愛當跟屁蟲,妹妹最討人厭了。 小妹伸出小手想要擁抱哥哥,男孩卻嚇得一手將她推開,妹妹被推倒在地,開始哇哇大哭了起來。男孩一驚,手的疼痛感更加劇烈了。 「阿文!你怎麼又弄哭妹妹了呢?」男孩背後傳來的,是母親的責罵聲。男孩轉過身,看見母親手插著腰,正準備開罵。 「不是我!我才沒有弄哭妹妹!妳不要再罵我了!」男孩氣急敗壞的想解釋,雙手卻不受控制的朝母親身上推了過去,推得母親向後退了幾步,正當男孩驚訝著自己所做的行為時,母親身後所站的草皮頓時崩塌,地面裂成了一整片斷崖。她踏了個空,身體整個向後仰去,神色慌亂,手不停的向前揮動著,她口中好像不停喊著「阿文」、「阿文」的,但男孩卻什麼聲音也聽不見。 「媽!」男孩使勁伸長了手臂,卻連母親的指尖都搆不到。他的眉頭皺成一團,淚水像是傾盆一般湧出來,後悔,已經不足以形容內心的感受。 地面不停碎裂著,一塊又一塊墜入山崖之中,終於男孩也隨著落石一起落了下去。 「阿文!叫你你怎麼又不回答!」母親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男孩驚醒,卻發現自己趴在自己的電腦桌前,電腦還開著,但是螢幕上沒有誘人的女人,沒有神秘的遊戲,身邊也沒有駭人的懸崖,只有仍然嘮叨但已不煩人的母親,和一雙被自己壓麻了而微微發疼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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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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